与薛寿鱼书

与薛寿鱼书 袁　枚课件制作：上海中医药大学医古文教研室王兴伊

内容提要 　　袁枚(1716-1797)，清代诗人，诗论家。字子才，号简斋。钱塘(今浙江杭州)人。乾隆四年(1739)进士，授翰林院庶吉士。返回主页

薛雪，乾隆年间人，与叶天士同时，温病学派著名医家。于湿热病有独到心得，著《湿热病篇》（收于王孟英《温热经纬》）。与叶氏有学术之争，言辞虽有偏颇，但其争鸣对温病学派的形成和发展有积极作用，在临床上二人也时有相互赞许。薛雪，乾隆年间人，与叶天士同时，温病学派著名医家。于湿热病有独到心得，著《湿热病篇》（收于王孟英《温热经纬》）。与叶氏有学术之争，言辞虽有偏颇，但其争鸣对温病学派的形成和发展有积极作用，在临床上二人也时有相互赞许。返回主页

随文注释 談何容易！天生一不朽之人，而其子若孫必欲推而納之於必朽之處，此吾所爲悁悁而悲也。夫所谓不朽者，非必周孔而後不朽也。羿之射，秋之弈，俞跗之醫，皆可以不朽也。使必待周孔而後可以不朽，則宇宙間安得有此紛紛之周孔哉？子之大父一瓢先生，醫之不朽者也，高年不祿，僕方思輯其梗概，以永其人，而不意寄來墓志無一字及醫，反託於陳文恭公講學云悁悁:忧闷貌。大父：祖父。不禄：死的婉语。返回主页

云。嗚呼！自是而一瓢先生不傳矣！朽矣！ 夫學在躬行，不在講也。聖學莫如仁，先生能以術仁其民，使無夭札，是即孔子老安少懷之學也。素位而行學，孰大於是，而何必捨之以他求？陽明勳業爛然，胡世寧笑其多一講學；文恭公亦復爲之，於余心猶以爲非。然而，文恭，相公也；子之大父，布衣也。相公借布衣以自重，則名高；而布衣挾相公以自尊，則甚陋。今執途之人而問之曰：一瓢先生非名醫乎？雖子烂然：光明显赫。自重：自我抬高身价。挟：依仗。今：如果。返回主页

之仇，無異詞也。又問之曰：一瓢先生其理學乎？雖子之戚，有異詞也。子不以人所共信者傳先人，而以人所共疑者傳先人，得毋以“藝成而下”之說爲斤斤乎？不知藝即道之有形者也。精求之，何藝非道？貌袭之，道艺两失。燕哙、子之何嘗不託堯舜以鳴高，而卒爲梓匠輪輿所笑。醫之爲藝，尤非易言，神農始之，黃帝昌之，周公使冢宰领之，其道通於神聖。今天下醫绝矣，惟講學一流轉未絕者，何也？醫之效立見，故名醫百無一之仇，無異詞也。又問之曰：一瓢先生其理學乎？雖子之戚，有異詞也。子不以人所共信者傳先人，而以人所共疑者傳先人，得毋以“藝成而下”之說爲斤斤乎？不知藝即道之有形者也。精求之，何藝非道？貌袭之，道艺两失。燕哙、子之何嘗不託堯舜以鳴高，而卒爲梓匠輪輿所笑。醫之爲藝，尤非易言，神農始之，黃帝昌之，周公使冢宰领之，其道通於神聖。今天下醫绝矣，惟講學一流轉未絕者，何也？醫之效立見，故名醫百無一其：大概。传先人：为先人立传。返回主页

人；學之講無稽，故村儒舉目皆是。子不尊先人於百無一人之上，而反賤之於舉目皆是之中，過矣！即或衰年無俚，有此附會，則亦當牽連書之，而不可盡沒有所由來，僕昔疾病，性命危篤，爾時雖十周、程、張、朱何益？而先生獨能以一刀圭活之，僕所以心折而信以爲不朽之人也。慮此外必有異案良方，可以拯人，可以壽世者，輯而傳焉，當高出語錄陳言萬萬。而乃諱而不宣，甘捨神奇以就臭腐，在人；學之講無稽，故村儒舉目皆是。子不尊先人於百無一人之上，而反賤之於舉目皆是之中，過矣！即或衰年無俚，有此附會，則亦當牽連書之，而不可盡沒有所由來，僕昔疾病，性命危篤，爾時雖十周、程、張、朱何益？而先生獨能以一刀圭活之，僕所以心折而信以爲不朽之人也。慮此外必有異案良方，可以拯人，可以壽世者，輯而傳焉，當高出語錄陳言萬萬。而乃諱而不宣，甘捨神奇以就臭腐，在村儒：才疏学浅的文人。无俚：无聊。附会：指凑和讲学之事。牵连：附带。没：埋没。心折：佩服。语录：指二程与朱熹语录。返回主页

理學中未必增一僞席，而方伎中轉失一真人矣。豈不悖哉！豈不惜哉！理學中未必增一僞席，而方伎中轉失一真人矣。豈不悖哉！豈不惜哉！伎：通技。重点内容返回主页

谈何容易 　　谓评论哪里能轻率。语出《汉书·东方朔传》。《盐铁论》：“贾生有言曰：恳言则辞浅而不入，深言则逆耳而失指，故曰谈何容易。” 返回主页返回

若若同“其” 《论衡·实知》：“孔子生，不知其父，若母匿之。” 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：“（叔粱）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。” 索隐：盖谓梁纥老而徵在少，非当壮室初笄之礼，故云野合，谓不合礼仪。返回主页返回

《淮南子·齐俗》：“往古来今谓之宙，四方上下谓之宇。”《淮南子·齐俗》：“往古来今谓之宙，四方上下谓之宇。” 宇宙返回主页返回

《论语·雍也》：“子曰：贤哉回也！一箪食，一瓢饮，在陋巷，人不堪其忧，回也不改其乐。”《论语·雍也》：“子曰：贤哉回也！一箪食，一瓢饮，在陋巷，人不堪其忧，回也不改其乐。” “箪食瓢饮” —安贫乐道 “不迁怒，不贰过。” 文中是薛雪的字号。一瓢返回主页返回

主要医学成就 使……不朽僕方思輯其梗概，以永其人返回主页返回

墓志無一字及醫 “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”即“学而优则仕” • 科举制度的盛行与僵化 ——选拔人才单一模式 • 八股文的泛滥 ——思想的禁锢 • 重道学轻技能，尚清谈轻实务 ——价值观导向返回主页返回

“学在躬行……老安少怀之学也” • 《论语·述而》：“躬行君子。” • 《论语·雍也》：“就近取譬，可谓仁之道也已。” • 仁:从我做起，从现在做起。 • 怀：指精神的趋附、归向、眷恋。“怀土”、“怀旧”。返回主页返回

素白与朱紫相对 素常（平凡）之位——平民百姓　素门素室素族素士 • 潜台词：行仁道（仁政）是官宦的本分与职责——不是敛财弄权鱼肉乡民。素位返回主页返回

阳明王守仁（1472-1529）原名云，更名守仁，字伯安，号阳明，学者称阳明先生。明成化八年（1472）九月三十日生于县城瑞云楼（今武胜门内寿山堂）。父王华，成化十七年（1481）状元，官至南京吏部尚书。心学大师。返回主页返回

多一讲学 《明史》载：守仁尝谓胡世宁少讲学，世宁曰：某恨公多讲学耳。返回主页返回

得无以艺成而下为斤斤乎？ 得无…乎—该不是……吧？ • [艺成而下] 《礼记·乐记》：“是故德成而上，艺成而下；行成而先，事成而后。” ——万事以德为首（重道德修养）个人——立德在先，功成在后君臣——君主以德治天下臣下以艺事人君返回主页返回

貌袭之，道艺两失 袭：名/一套衣服动/加衣、穿衣 套合、套用、沿用、沿袭、仿效。返回主页返回

燕哙子之 燕王哙慕尧舜禅让事，属国于子之，子之南面行王事，哙为臣，国大乱。将军市被与太子平谋攻子之，不克，反攻太子平。市被死，构难数月，死者数万人。齐伐燕，哙死，醢子之。二年而燕人共立太子平。返回主页返回

梓匠轮舆 • 梓：梓人，专造乐器架子、箭靶、饮器等的木匠 • 匠：匠人，造房舍等的木工。 • 轮：轮人，造车轮及其部件的木匠。 • 舆：舆人，造车厢的工匠. ——此四者泛指民众返回主页返回

“医之为道犹非易言……其道通于神圣” • 通：达到。 “道远难通，望大难趋。” • 《难经·六十一难》：“望而知之谓之神，闻而知之谓之圣，问而知之谓之工，切脉而知之谓之巧。”又：“以外而知之谓之圣，以内而知之谓之神。” 返回主页返回

即指刀匕；刀币。可做钱币，也可为量药器具。即指刀匕；刀币。可做钱币，也可为量药器具。刀圭一刀平五千错刀五百返回主页返回

　　虑此外必有异案良方，可以拯人，可以寿世者。　　虑此外必有异案良方，可以拯人，可以寿世者。 ——必有可以拯人可以寿世之异案良方。返回主页返回

整篇翻译 想要改变薛雪是一个医学家的评定岂可轻易！上天生下一个万古不灭的人，可是他的儿子或者孙子定要把他推送纳入到必朽的地方，这就是我忧闷悲愤的原因。那些称得上不朽的人，不是一定要成为周公、孔子那样的人以后才不朽。像后羿的射技，弈秋的棋艺，俞跗的医术，都可以成为不朽的呀。假使一定要等到成为周公、孔子那样的人以后才可以不朽，那么宇宙间哪能有这样众多的周公、孔子呢？你的祖父一瓢先生，是医学界中不朽的人物，他年老去世，我正想要辑录他的生平概略及主要医学成就，以便使他这个人的功绩长传于世，永不磨灭，然而没有想到你寄来的墓志铭中，没有一个字涉及到医，反而依托于陈文恭那些谈论理学之流，如此等等。啊！从此以后，一瓢先生的功绩失传了，被磨灭了。返回主页

学问贵在亲自实践，身体力行，不在于空谈。最高明的学问没有什么可比得上仁学的了，薛雪先生能凭医术仁爱民众，使他们不早死或病死，这就是孔子的使老年人安宁，使青年人怀归的学问啊！他安于平素所处的地位而且奉行仁爱之学，没有比这更伟大的学问了，因而又何必在你为他写的墓志中要舍弃它而寻求别的内容呢？王阳明的功勋业绩可算灿烂可观，胡世宁却讥笑他只是一个讲理学的人，陈文恭先生也还是从事这一套，这在我心中同样认为是不对的。然而，文恭是做官的，你的祖父，是平民百姓。官员借百姓来尊重自己，名声就高雅；可是百姓如倚仗官员来抬高自己，就显得很卑下了。如果你拉住一个过路人问他：一瓢先生不是名医吗？即使是你的仇人，也不会有不同（即否认是名医）的言词。又问他说：一瓢先生是理学家吗？即使是你的亲友，也会有不同的意见。你不用人们共同相信的医学成就来为你的祖父作传，却用人们都疑惑的东西来为你的祖父作传，大概不会是拘泥于“技艺的成就居于下位”的说法吧？学问贵在亲自实践，身体力行，不在于空谈。最高明的学问没有什么可比得上仁学的了，薛雪先生能凭医术仁爱民众，使他们不早死或病死，这就是孔子的使老年人安宁，使青年人怀归的学问啊！他安于平素所处的地位而且奉行仁爱之学，没有比这更伟大的学问了，因而又何必在你为他写的墓志中要舍弃它而寻求别的内容呢？王阳明的功勋业绩可算灿烂可观，胡世宁却讥笑他只是一个讲理学的人，陈文恭先生也还是从事这一套，这在我心中同样认为是不对的。然而，文恭是做官的，你的祖父，是平民百姓。官员借百姓来尊重自己，名声就高雅；可是百姓如倚仗官员来抬高自己，就显得很卑下了。如果你拉住一个过路人问他：一瓢先生不是名医吗？即使是你的仇人，也不会有不同（即否认是名医）的言词。又问他说：一瓢先生是理学家吗？即使是你的亲友，也会有不同的意见。你不用人们共同相信的医学成就来为你的祖父作传，却用人们都疑惑的东西来为你的祖父作传，大概不会是拘泥于“技艺的成就居于下位”的说法吧？返回主页

不知道某种技艺就是某种学说中的仁道的表现，精心地去探求，哪一种技艺不是仁道？如果从表面上去承袭，那么，仁道和技艺两者都会失去。燕王哙把君位让给子之，子之骗得了燕王哙让给的国家，他们又何尝不是依托唐尧、虞舜的禅让而自鸣高尚呢？可是终于被梓人、匠人、轮人、舆人这样的工匠们耻笑。医道作为一门技艺，尤其是不能轻易论说的。神农开始创立它，黄帝使它昌盛起来，周公派冢宰统领它，它的理论通达于天地之大道。现在，天下的名医绝迹了，只有讲学这一流的人反而不绝的原因是什么呢？因为医术的效验是立刻会显现的，所以名医一百个里边没有一个；而道学的空谈无从考查，因此那些才学浅陋的文人到处都是。你不把你的祖父尊崇于百无一人的名医之上，却反而把他贬低在到处都是的浅陋的文人之中，错了啊！即或薛雪先生在衰老之年精神上无可聊赖，有过这方面的附和接触，那么也只应当连带地写上这一点，却不可完全淹没他的医学经历。我过去患重病，生命危险得很。那时，即使有十个周敦不知道某种技艺就是某种学说中的仁道的表现，精心地去探求，哪一种技艺不是仁道？如果从表面上去承袭，那么，仁道和技艺两者都会失去。燕王哙把君位让给子之，子之骗得了燕王哙让给的国家，他们又何尝不是依托唐尧、虞舜的禅让而自鸣高尚呢？可是终于被梓人、匠人、轮人、舆人这样的工匠们耻笑。医道作为一门技艺，尤其是不能轻易论说的。神农开始创立它，黄帝使它昌盛起来，周公派冢宰统领它，它的理论通达于天地之大道。现在，天下的名医绝迹了，只有讲学这一流的人反而不绝的原因是什么呢？因为医术的效验是立刻会显现的，所以名医一百个里边没有一个；而道学的空谈无从考查，因此那些才学浅陋的文人到处都是。你不把你的祖父尊崇于百无一人的名医之上，却反而把他贬低在到处都是的浅陋的文人之中，错了啊！即或薛雪先生在衰老之年精神上无可聊赖，有过这方面的附和接触，那么也只应当连带地写上这一点，却不可完全淹没他的医学经历。我过去患重病，生命危险得很。那时，即使有十个周敦返回主页

颐、二程兄弟、张载、朱熹等道学家在我身边，又有什么用处呢？然而，一瓢先生独能用他的医术救活我，这就是我内心佩服而认为他是不可磨灭的原因啊！可以料想到，除此以外，他一定还有可以救人、可以使世人长寿的奇异的医案、良好的方剂，如把它们编辑起来，传给后世，一定会超出那些道学先生的语录、陈言烂调万万倍之上。你竟然回避这些不加宣扬，甘心地背弃那神妙的医学而依附那臭腐的理学，在理学界未必能给一瓢先生增加一个假冒的席位，而在医学界反而被失去一位真才实学之士了。难道不是太荒谬了吗！难道不是太令人痛心了吗！颐、二程兄弟、张载、朱熹等道学家在我身边，又有什么用处呢？然而，一瓢先生独能用他的医术救活我，这就是我内心佩服而认为他是不可磨灭的原因啊！可以料想到，除此以外，他一定还有可以救人、可以使世人长寿的奇异的医案、良好的方剂，如把它们编辑起来，传给后世，一定会超出那些道学先生的语录、陈言烂调万万倍之上。你竟然回避这些不加宣扬，甘心地背弃那神妙的医学而依附那臭腐的理学，在理学界未必能给一瓢先生增加一个假冒的席位，而在医学界反而被失去一位真才实学之士了。难道不是太荒谬了吗！难道不是太令人痛心了吗！返回主页

重点提示 字：悁（yuān）、羿（yì）。词：谈何容易、若、悁悁、弈、大父、不禄、梗概、永、躬行、老安少怀、素位、烂然、多、传、斤斤、袭、鸣高、转、村儒、无俚、没、刀圭、心折、寿。返回主页返回

句：天生一不朽之人，而其子若孙必欲推而纳之于必朽之处，此吾所为悁悁而悲也。句：天生一不朽之人，而其子若孙必欲推而纳之于必朽之处，此吾所为悁悁而悲也。圣学莫如仁，先生能以术仁其民，使无夭札，是即孔子老安少怀之学也。今译：上天生下一个万古不灭的人，可是他的儿子他的孙子定要把他推送纳入到必朽的地方，这就是我忧闷悲愤的原因。今译：最高明的学问没有什么可比得上仁学的了，薛雪先生能凭医术仁爱民众，使他们不早死或病死，这就是孔子的使老年人安宁，使青年人怀归的学问啊！返回主页返回

子不以人所共信者传先人，而以人所共疑传先人，得毋以“艺成而下”之说为斤斤乎？子不以人所共信者传先人，而以人所共疑传先人，得毋以“艺成而下”之说为斤斤乎？今译：你不用人们共同相信的医学成就来为你的祖父作传，却用人们都疑惑的东西来为你的祖父作传，该不是被 “技艺成就而居下位”的说法所拘泥吧？

参考文献 （薛）雪，字生白，自号一瓢。少学诗于同郡叶燮。乾隆初，举鸿博，未遇。工画兰，善拳勇，博学多通，于医时有独见。断人生死不爽，疗治多异迹。生平与（叶）桂不相能，自名所居曰“扫叶庄”，然每见桂处方而善，未尝不击节也。著《医经原旨》，于《灵》、《素》奥旨，具有发挥。世传《湿温篇》，为学者所宗，或曰非雪作。其医案与桂及缪遵义合刻。《清史稿·薛雪传》返回主页

与薛寿鱼书